掌風襲來, 宛陵霄從馬上跳下，翻地躲開。

他落下外袍，恢覆獵戶裝扮。

褚菁遙卻接連餵招, 他“悶哼”一聲撞地。

但當褚菁遙手中白光刺破宛陵霄的易容時, 卻見到一張眉骨鋒利、但不曾見過的臉，不由楞住了。

轉瞬，宛陵霄的手被褚菁遙用鎖靈繩扣在身後。

他作出反抗的模樣, 最終抵在一棵樹前胸口激烈地起伏，瞪住褚菁遙。

褚菁遙過去, 把他的芥子符扯下探了番, 狐疑地掃向他：“雨黑所之人？”

“要殺要剮，隨你。”宛陵霄道。

褚菁遙卻把手狠狠地扣上了他的臉，似乎想再探出所以然。

然而, 宛陵霄如今的身體, 是系統生成的真身體, 自然不會有任何破綻。

宛陵霄作出想甩開褚菁遙無能、只可怒目而視的模樣, 但他內心其實很平和。

因為這正是他的計劃。

當一人懷疑另一人，成功揭露那人偽裝卻發現其真實身份出乎所料時，其通常會沿著那出乎意料的方向追查下去，不會立刻回頭。

他要利用這個心理，讓褚菁遙暫時相信他這假身份。

“放開我。”宛陵霄扭頭。

褚菁遙纖細的手指卻很有力。她重重一掐他的下巴, 只差掐出血。她似乎想借此看清下面是否還有易容。

然而, 很明顯, 結果令她失望了。

褚菁遙起身,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 又召出一枚血紅的丹藥, 對他餵下。

“這是何物？”宛陵霄掙紮。

但實際上, 他認出這是真言丹。作為一品，他可抵抗其藥性。

褚菁遙捏住他的下巴。宛陵霄配合著她，裝作被強行餵藥後，便聽褚菁遙問：“名字？”

“……陸戚。”

宛陵霄裝作被不情願地控制般，怒氣沖沖地瞪她。

“向導呢？”

“我提前襲擊了她，送回暮落村了。”

“暮落村？可是你們雨黑所的據點？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褚菁遙：“那有點麻煩啦。那你告訴我，如何進冰征園呢？”

宛陵霄昂頭，冷哼一聲：“你自己別想進去。要入冰征園，只可雨黑所中的人帶你進去。我們首領的聖屋有鑰匙。”

“在哪裏去找雨黑所之人呢？”

“東第二峰陰坡，需要熟人相引，測靈可入。”

這本是宛陵霄留在芥子符中的線索，為了讓褚菁遙判定他有足夠的利用價值，進冰征園前不殺他。褚菁遙如今自己問了，對他也更方便。

而褚菁遙冷冷地掃了他一眼，果然沒有殺他。

而是把他拎上另一匹馬，用法印將他定住。

隨後，她對馬施展風訣助馳。馬兒奔走，帶著他們深入山林。

途中，宛陵霄伏在馬上，冷風撲面，緊抿嘴唇。

很快，發現他們到了一道山口，有通往東北和西北的兩條山徑。他沈了眸。

“如何走？”褚菁遙問。

宛陵霄咬牙，似是想壓制真言丹不說，卻最終道：“東。”

褚菁遙極為謹慎，施法探查了西面的小徑，微笑道：“果然，你們這些叛黨，在西路設了伏啊。”

宛陵霄的眼神滴血。

褚菁遙卻又設了一界，隱匿了二馬，調轉馬頭，朝向東北的小徑而去。

樹木陰森，月光被枝葉蒙蔽，陰風瑟瑟卷來。

宛陵霄可聽見自己的心跳。

卻聽“咯噔”一聲，馬踏過一高坎，宛陵霄忽道：“起。”

轉瞬，他的身形從馬上消失了，融入影中。

與此同時，錚錚錚！

地底仿若埋了機關，此時盡數迸出，竟是百道黑影現，如失控的火焰般卷向了褚菁遙。

褚菁遙猛地睜大眼，白了臉。

她已意識到中計。

然而……為時已晚。

……

情況似乎反了過來。

方才，是宛陵霄被褚菁遙制住。

而現在，褚菁遙正伏在那黑影聚成的陷阱中。

虛影強盛，扣住了她化出的蛇尾；火焰也以刁鉆的角度撞擊她的靈脈，躲過了她的篡則。她的手腕也被扣上了一種秘制的鎖鏈，竟一時難以掙脫。

很明顯，是極為熟悉之人設下的局。

其不能全然制住她力量，但可定住她的身體，讓她無法脫離這陷阱劃定的牢籠。

自然，這是宛陵霄提前設下的陷阱。

為了設下此陣抓住褚菁遙，他花了足足十萬靈石，是可以抵上四分之一明月弓的價碼了。

他罩下了界，讓外人暫不可擾他二人。

褚菁遙恨恨地盯著前方，自然，她也知道自己中計了。

一時，她心中不甘、憤怒和嫉妒全然噴湧，試圖掙開鎖鏈無果，咬牙道：“宛陵霄，果然是你！”

“別來無恙。”

宛陵霄禮貌地化出一道虛影，想把褚菁遙扶起來。

褚菁遙的蛇尾卻一把打向他，擊碎了影。

“這身體，你是如何做到的？”褚菁遙手撐地，陰惻惻地看他，似乎極為不服這樣的結果。

宛陵霄垂眸道：“別忘了，西嶺收容了許多行荒人，其中不乏十族的大能。你可接觸到的偽裝法，我自也可接觸。你暫時不知的新法，我也可交易。但來自哪個家族，那個大能……恕不相告。”

假話便得說一半而止，才顯真實。

褚菁遙狐疑地瞪著他。

“談談吧。”宛陵霄又道。

這才是宛陵霄真正的目的。

他經過考慮，以為自己擅長辯謊，並不擅長、也不喜長期的偽裝。所以，他一開始就放棄了長期保留假身份的計劃——因為這無疑是在拿他的短處去攻褚菁遙的長處。褚菁遙，心黑手辣，也斷不會信任一個反賊。

於是，他便把二重偽裝的身份化為今日局中的棋子，其目的是短暫地讓褚菁遙放松警惕、把她騙到這陷阱處。

他成功了。

而宛陵霄現下要真正著眼的，便是眼下的談判。

褚菁遙的朱唇抿得發白。

她似乎許久沒那麽窩火過，道：“你到底想做什麽？”

“心契。”

宛陵霄道。

結心契，便是將契用法力布下，修者不可違，否則會付出不可忽視的代價。修者境界越高，代價越大，作用越大。

宛陵霄自然知道褚菁遙討厭失控，自然可能因此更窩火和厭惡他。但既然要攻略她，他便必須要想方設法和她待在一處，暫時也不可在意她是否願意了。

“太女，看看。”他把提前布好的契文用影遞給了褚菁遙。

褚菁遙一看，面色也莫測了瞬。

因為其上的條件顯示，宛陵霄把黃金臺的局勢摸得一清二楚。

但旋即，她也火冒三丈。

“你想得好美啊。”

褚菁遙冷哼，“要一起進冰征園，讓你拿走洛澤冰晶，之後還不得去南陵取長生劍？”

“你真貪心，想得美。”

宛陵霄卻面不改色，道：“還有一條，我會護你和助你入冰征園。這你看不見？”

“你幫？我不需要。”褚菁遙道，“再則，你要拿洛澤冰晶，我還進去做什麽？沒必要啊。”

“裏面還有其他寶藏，天下修士皆以此為貴。”

見褚菁遙試圖隱瞞她自己的毒，宛陵霄也沒拆穿。

他站起來，手握明月弓，冷冷道：“快設。否則，沒我解開此處的禁制，你出不去，你浪費的是自己的時間。”

褚菁遙卻忽然瞇眼，直接躺下了，如要睡著一般。

宛陵霄：“……”

他道：“起來，別以為我不會殺你。”

褚菁遙懶懶地撐開眼皮，對他拋了個多情的秋波：“你不會殺我的。你愛我。”

“……”宛陵霄一時無語，隨後冷冷罵道，“你倒真自戀。別以為你能讀懂我。”

褚菁遙志在必得地笑了聲，哼哼道：“反正，我不與你結契。你要真殺我，我也不怕咯。只不過我現在可以施法，你制不了，到時候時間久了，就看你怕不怕引來黃金臺的其他人了。”

“那行。”宛陵霄道，“我們就待在此處。我等你。你那些人來，估計也要十天半個月，看我們誰能等下去。”

他坐下，隨後竟是拿出一本極厚的法籍，默讀了起來。

褚菁遙本好整以暇。見宛陵霄此狀，她笑容消失，身上戾氣也變重了。

宛陵霄心裏暗笑一聲。

褚菁遙時間極緊，也不想再引褚拓年猜忌。

他看準的就是這個。

她如今不過硬撐。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願意長久停留在此處。

想通這一點，他繼續裝作無所謂地悟閱功法。

大界下一派安靜，兩個人如同慪氣般地沈默對峙。

最終，褚菁遙看著他，睫毛一顫，道：“好，你要設心契，設就是了。”

說著，她紅了眼，流了眼淚，“你就只會欺負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宛陵霄冷冷地瞥了眼褚菁遙。

她這表現，不知道的還會以為他們之間，數次主動招惹、殺人害命的是他、不是她。

“那便念契吧。”宛陵霄道。

褚菁遙閉眼，念出了心契的契文。

兩人腳下化出金色的波瀾，其壯闊浮動間，一道金線與二人相連。

宛陵霄：“我諾，和褚菁遙同入冰征園，與她互不離，不傷、不害，但必取洛澤冰晶。”

褚菁遙閉眼：“……允。”

褚菁遙也道：“我諾，同入冰征園後，許宛陵霄取洛澤冰晶，不奪。”

宛陵霄道：“允。”

褚菁遙說到這裏，咬了咬唇，便沈默了。

宛陵霄等了幾息，道：“還有個條件呢？快繼續。”

褚菁遙卻是倏然軟倒在地。她捂住肚子，皺眉，一副極為痛苦的模樣。

再擡眸，她目光清澈柔弱，祈求道：“霄霄，我好難受。可不可以等等……我現下，不想繼續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12.31修改新版。增加二人結心契劇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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